长恨歌

长恨歌作者:王安忆  豆瓣评分8.2
一个女人四十年的情与爱,被一枝细腻而绚烂的笔写得哀婉动人,其中交织着上海这所大都市从四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沧海桑田的变迁。生活在上海弄堂里的女人沉垒了无数理想、幻灭、躁动和怨望,她们对情与爱的追求,她们的成败,在我们眼前依次展开。王安忆看似平淡却幽默冷峻的笔调,在对细小琐碎的生活细节的津津乐道中,展现时代变迁中的人和城市,被誉为“现代上海史诗”。
本书荣获第一届世界华文文学奖,并于2000年获得我国文坛上最具荣誉的大奖——茅盾文学奖。

第一次看长恨歌是在高中。那个时候喜欢张爱玲,就连带着看了据说与张爱玲很像的王安忆。

但是王安忆当然不是张爱玲。无论在她的爱情里张爱玲有多卑微,如尘土一般,她做人总是高傲的。她骨子里还是个贵族的小姐,虽说这贵族已经没落了、破碎了,望族的自持还没有散去,留在血管里。她不是给人做小的,像她这样的身世,做二房太委屈。她心思敏感,正如那些主人公是心里是百转千回的。

但王安忆不是。

王安忆也是上海人,但她的经历未免寡淡了些。她写的是大都是小门小户的姑娘,这样的姑娘,扔在乡下地方,譬如她们的老家苏州水乡,是平凡但好看的姑娘,她们看看小桥流水、流水上的月亮,或许也会想想水究竟会流向何方,会突然生出一些对远方的期待,可就限于如此而已了;但在上海这样的城市里,虽然是住在挤挤嚷嚷的弄堂里,她们看见了另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,甚至还能伸手触摸;那些看起来摩登的服饰、听起来很遥远又光鲜亮丽的明星,其实并非遥不可及。

她们被更多的欲望挟裹着,又迷失着。这个缤纷的世界却不是在弄堂里,而是在公寓楼里、在洋房里,在一个可以俯视上海那些弄堂的地方。要留在这个世界,需要一把门钥匙;而王琦瑶即便凭借她青春的面容,也只能获得一把窗户钥匙。窗户边上,是笑意吟吟的李先生,在那个世界挣扎、压抑,于是倚在窗边透气。他看见这个弄堂里的女孩子,便伸出一只手。这手是渴望进入那个花花世界的王琦瑶的救命稻草,是她离那个世界最近的一次,在她的余生,她都将不断怀念这只手。

她像金丝鸟一样被圈养在爱丽丝公寓。这公寓是花花世界与弄堂的交界,但与她热爱的繁华还隔着层纱。她满足又羞愧,同曾经的那些朋友断了往来。她打心眼里是看不起她们的,她仿佛觉得自己站在了更高的台阶上,可以俯视着别人了,同弄堂划清了界限。但她也惴惴,也绝望,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永恒,李先生一旦离开,她就一无所有。

然而李先生还是离开了。「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.」所有的繁华一瞬间散尽,那个吵吵嚷嚷无数人羡慕的大舞台,忽然垮了。

王琦瑶的后半生全是在凭吊那么一瞬间,她和李先生那段好日子。仿佛那个逝去的时代、末世的最后狂欢,是她的狂欢一样,仿佛她不是一个观众、而是台上的演员。她还是保有着那份高傲,那份不属于她的高傲。

她高傲,仿佛她还是李先生的情人;但她这样小门小户的姑娘,哪有这样高傲的资本?她不愿意落到实地的生活;她的心还在云端。这是她的悲剧。无论是和娘舅、和苏联人,还是后来和她的女儿、女儿的朋友交往,她似乎一直还是十几岁时的那个她,活在最繁华、最摩登的世界里;她心里还是当年的上海小姐。但她还是那个三小姐吗?本来是最亲切的、弄堂里的小姑娘,上海的三小姐,却偏偏想挤破头去做二小姐、大小姐。

重新回归弄堂的王琦瑶,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伏,好像是很世故了,但王琦瑶也就只能是市井的世故罢了。她到最后,也没有跳脱出小门小户的视角。

王琦瑶跳脱不出小门小户的视角,或许是悲剧,是必然;但作者本人,也没能跳出这个视角。王安忆把女人看扁了,仿佛王琦瑶就只能成为这样的悲剧,是上海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就只配有这个出路。她看不清最后的末世,和王琦瑶一起怀念末世,怀念末世的美好、繁华,而止步不前。她试图从王琦瑶这样的来自弄堂的女孩子的视角,想要表现上海的城市变迁,时光流逝;但这犹如盲人摸象一般,对那些细枝末节的敏感,抵不过宏观感知的缺乏。她只看到这段历史表面的一层灰,但这灰一吹就散;在轰隆隆的时代的马蹄下那些藏着的、呼之欲出的,却是只句不提。

《长恨歌》是一本文字出色的文艺作品,意向堆堆叠叠,又饱含情意。虽然或许有拖泥带水之嫌,但散文诗似的语言依然是美的。但它仅限于此,输在了格局与气象之上。